姜云撩开车帘，墨电低声道：“还有两日就能抵达长景城，小将军发来消息说千机阁那边似乎有了动作，这一次倒是因为朝里盛传。”
姜云收好手中的白玉簪，“若是真只是因为这个便也罢了，沈祁言若是想不让消息传出来，就有的是手段。这么久了没有动作，想来还是在等我。”
“按照您的吩，墨雨已经在小将军身边了，只是小将军似乎在长景城有许多事情，墨雨有些时候也并不能盯得住。”
姜云闭上双眸，言语平静道：“只要她不给我惹出什么祸事，那便好了。我也不想那些事情牵扯上她。她想干什么，就由着她去吧。京城那边没有别的消息了吗？”
墨电回道：“除此之外，长景城里，似乎二殿下正追查当年老将军一案，慎刑司和大理寺都去过了，只是没查出什么来，近些日子又收手了，会不会是陛下？”
“不会。沈祁言若想销毁当年的证据，这么多年早就清理干净了，沈暮云应该不是受他指使，这世上一个沈宜年已经死了，沈暮云可不想做第二个。”
墨电疑虑道：“为何？若二殿下与陛下合谋，恐怕当年一事翻案的确很难。”
姜云替熟睡的柳洛书掖好被角，“我清楚沈暮云是什么样的人，就算他要争，也不会让任何人半分，卑躬屈膝给别人办事，将自己把柄落在别人手上，哪怕是他父亲，也做不到。”
“唉，当年那件事情使得朝野动荡，这回将军要是班师回朝，必定有不少大臣借此打压，就怕这陛下……”
姜云冷哼一声，“他若是想要我手里的东西，我给他就是。如今两位皇子相争，局势如此激烈，恐怕沈祁言正对沈长枫一事焦头烂额，若顺了他的意思，倒是对姜家是个好事。”
姜云摩挲着手中的兵符，正巧柳洛书幽幽转醒，一双晶亮的眸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，姜云正想得出神，自然没有觉察。
“你醒了？”
墨电早已走了，马车内紧张的局势松了松，柳洛书点了点头，姜云扶他起来，二人相顾无言。
“只是还是得可惜你，和我们住在一起了。你别怕，我和姜吟，会好好保护你的。”
石花村
姜吟当初从关外回长景城的时候，便是在此地歇下的。越是远离皇城之处，地方便越是贫乏，若不是常年有军队从此地回京，恐怕早已落魄的不成样子了。
“将军，我们要在此处歇息。恰巧也有些许情报整理，京城越是靠近，消息越难到我们手上了。京城里那些爪牙，无处不在啊。”
姜云掀开车帘让人扶了柳洛书下去，刚下了车，一阵凉意袭来，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，淡蓝衣衫在月白披风下若隐若现。
墨电叹道：“真是可惜了，若是早些的话，还能赶上晒太阳的时候，如今虽也是冰雪，但也总归没有那边冷。”
“最后一封信件是什么时候收到的？”
墨电从怀里抽出有些皱巴的信笺，“这是最后一封小将军回的信件，也没什么内容，就是一封家书，这信以后，便再没消息了。”
姜云拆开来一目几行地看过，“京城那边出来的，千机阁也没有消息？”
墨电道：“千机阁那儿如今局势正闹得凶呢，墨雷那边脱不开身，静雅阁和洛家的秋风阁都闹得厉害，也是拜陛下所赐。”
姜云将信纸揉成一团，神色复杂道：“陛下没让人来接我们，倒是让人来监视我们了。恐怕自军营里面，就开始有陛下的人……”
姜云想来不对，若沈祁言将眼线安排在他身边，他没有觉察，那此人必定鲜少有动作，跟着他的人有好些是当初姜城手底下的老将，若是如此……
姜城可能当初出征之时便带着此人，姜城兵败，或许其中就有人暗中作梗。
这样一来，揪出此人，或许便能多接近当年事情真相一分，只是潜伏良久，想必也很难找出，若是想要揪出来，恐怕也要费上不少时候。
墨电关切问道：“将军，您怎么了？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，不若先去歇下吧？”
姜云定定看着他的脸，怔愣了半晌，他自己也不能相信究竟该相信谁，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沈祁言的暗线，但现在也不是时候。
他必须先瞒过所有人的眼睛，把柳洛书安然无恙地带回长景城。
可是现在已经有不少亲信知道他的存在，若想要柳洛书留下来，恐怕会很难。
姜云扶着睡得东倒西歪的柳洛书，对墨雷道：“我怕柳洛书这会儿出什么事，今日就先把他留在我身边，待回长景城后，我再和阿吟商量。他存在一事，总归是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
“是，那属下先去安排住处了。”
“你一会儿得空整理一份当初父亲征战时候的名单给我，若尚还在世或者如今仍在军营的，更要重点标注出来。”
墨电点头应下，姜云宽大的袖袍之内，紧紧握着刚刚的信件。
这里面的东西，只有他与姜吟能看得明白，而姜吟再长景城待的时候，也并没有闲着，反而打探了不少当年的事。
比如柳洛书失踪后，柳玄行官位却越坐越大，大有水涨船高之势。
又比如姜城死后，衣冠冢竟有他人打扫——要知晓当年他与姜吟一走，将军府基本已经是一座空宅，不忠的奴仆，又怎么可能会理会那些坟墓？
这些事情总归是来得太匪夷所思，与当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却又让人实在找不出错处。
而过了这么多年，留下的东西，又究竟有多少呢？
“他们到哪儿了？”
姜吟逗弄着笼中雀，墨雨道：“将军昨日已经落脚在石花村，但是京城锦衣卫，外边儿还有些陛下的人，我们没办法再跟着了。”
“哥哥那边自然不用着急，没人能动得了他，只要信到了他手上就行。只是京城这边我已经足不出户已有多日，倒还是风平浪静，就怕他们搞出什么事情来。”
墨风道：“就最初那君家小姐一事，便是有人暗中谋算，更何况这京城里讨好陛下的人也算是不少，若将军返京，恐怕……”
姜吟颇为清淡地瞥了一眼角落挂着的长剑，“他们至少现在不敢动哥哥，前几日还有他的消息的时候，我倒是看明白如今的局势了。”
“陛下而今想要的东西，一是我们手里的姜家持有的银虎符，另一个，就是可以稳固天下的千机阁内人。”
姜吟从发间摸出一根梨花针，针尾坠着一朵小巧的梨花，雕刻精湛，小巧玲珑，奈何针尖却是细的不能在细，轻轻一刺似乎就能戳破肌肤。
“可是将军觉得陛下的掌星使……就是一个幌子罢了。”
姜吟转过身对墨雨一笑，墨风只是立在原地，大有些惜字如金的意味。
姜吟抬手轻轻一甩，梨花针擦过墨雨的发丝钉在不远处的墙壁之上，若不仔细看了去，根本难以发现针孔，似乎已经将墙壁贯穿，连针尾一朵小巧梨花也见不着。
姜吟慢慢掏出手绢擦拭着手指，“如今他只不过想引出来千机阁的人，他的确想要稳固江山，但沈家的人么，既然江山便是沈家的人打下来的，自然更是惧怕怎样被夺走。”
”您的意思是……陛下这么做只是想？”
“不错。”姜吟拢了拢发丝，“他早就盯着那常家的人了，常家听见风声便想要往上走走，只不过常家家主已经入朝为官，官还做的不小，如果常家再有一个人是千密族人庞支，你觉得咱们那位多疑的陛下，会怎么想？”
“沈祁言这招就叫请君入瓮，而常家如今这便是司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啊。”
姜吟言罢，拽了拽衣领，走出房门之时，那雀鸟破笼而出，飞出房里去了。
墨风看了墨雨一眼，随即离开了屋内。姜吟手中攥着一根梨花针，鹅黄的绣裙里，腰际已经开始泛着淡淡的粉色。
姜云信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，姜家也许也会有沈祁言的人，她自然有些怀疑，年少之时便跟在姜城手下的墨家，会不会有所牵扯。
墨风与墨雷也就罢了，他们二人是姜城心腹，可墨雨和墨电毕竟还是后来之人，难免因着什么起了二心，那自然难说了。
腰际一痛，姜吟按住有些刺痛的伤口，往思琴房里走去。
长廊后，墨雨闪出身来，墨色的衣衫让他看起来十分神秘，眼底里翻涌着难以看破的暗黑颜色，使得他更加诡谲莫辨。
“小将军不愧是黑棋姜吟，如今事事看破，下一步路又该怎么走呢？”
墨雨翻开手掌，神色平静地看着手心里的黑白两子，四下无人，便腾空一跃，沿着府墙离开了。
“啪嗒……”
清脆的落地之声响起，青砖之上静静躺着一枚白棋子。
“您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们和他们一同比试，这回倒是受了这么重的伤，好在啊京城倒是安全得很。”
思琴给她缠好纱布，姜吟道：“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伤了我，但墨雨的功夫竟然变得这么好了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。”
思琴拧干最后一块干净的帕子，嗔怪道：“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，您说他们怎么会和当年一样呢？只是不知为何墨雨伤了您，也不知道拿捏拿捏分寸。”
姜吟轻笑一声，随即疲倦地合上眸子，“刀剑无眼，也怪不得他。”
“听说少爷似乎已经到了，就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，可惜加急口谕，被陛下召进宫里了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。”
姜吟闻言，忙从美人榻中坐起身来，“什么？哥哥这么快就到了？怎么这一路都没有消息？”
“奴婢也觉着奇怪呢。”思琴压低声音道，“似乎路上有许多锦衣卫和近侍，看来是陛下不愿他人知晓少爷行踪。”
姜吟跌回榻内，“哥哥那边就算了，怎么两位皇子那边没有消息？”
“这个……两位殿下确实毫无动静，奴婢也觉着不妥，但是二殿下最近正四处探听老爷的消息，最近这几天，又突然没动静了。”
“唉，沈祁言这几天定是要三殿下去操办哥哥进宫的事情了。二殿下这个时候四处打听这事情，恐怕是故意而为之啊。”
思琴问道：“那您觉得二殿下究竟要做什么呢？”
姜吟翻了个身，似乎已经睡过去了。
思琴走上前去，轻轻拍了她几下，见她睡熟，端着铜盆出去了。
“思琴姑娘。”
“郡主歇息了，不要吵她，香已燃尽，你们去点上吧，我去外面买些郡主要用的金疮药和纱布来。”
思琴将铜盆放在一旁，静静在厨房小灶一旁看了会儿柴火，这才准备收拾出门。
系好脖间的带子，方一开门，却见墨风守在门口，“思琴，你要出去？”
思琴点了点头，“嗯，给郡主买些要用的金疮药和纱布。”
“我那里有，你不要出门了。”
“厨房里有些食材需要添置。”
“前几天王姨还说食材剩的很多，怕是吃不完了。”
思琴无奈道：“墨风，你究竟就是想要拦我。”
墨风反问道：“那你为何非要出去？”
“我想出去走走，府里太闷，难道我现在连出门都不行了吗？”
墨风古怪地盯了她半晌，终于让出一条道来。
思琴白了他一眼，当着他的面儿走出了将军府。
暗暗里，墨风悄然跟上，思琴走进一家首饰铺子，出来时鬓间多了几多珠花，而后去的地方便是脂粉铺和各种小店，墨风从屋檐上跳进巷中，紧紧跟在思琴身后。
最后一处地方，是姜吟前不久进去的碎玉轩。
墨风状若无意进入，却只发现是间小有名气的茶酒铺，这里的梨花酿和长安酒十分出名，但是酿造和准备都颇费时候。
“公子是要酒还是茶水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过来帮我们家小姐看看，既然来了，那就烦请准备些女儿家常饮的果酒吧。”
“好，梅子酒酸甜可口，倒是适宜饮用，我们碎玉轩的酒啊……”
墨风漫不经心地应答着，眼睛却瞟上了楼上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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